维摩罗诘经文疏卷第二十二(不思议品第六)
此下五品经文次问疾品来者,即是入室大段第二重决前〈问疾品〉也。所以然者,前〈问疾品〉约权疾辨果实疾明因,所说既略,利根之徒如八千天子已发无上道心,其诸未悟之流,为此更广辨果明因,决前权疾义,故次有此五品来也。就此,第二大段五品,即分为二:第一、此〈不思议〉一品正为决前问疾品,约权疾明果也。第二、从〈观众生品〉至〈香积〉四品正为决前〈问疾品〉,约实疾明三教慰喻、三观调伏之因。
今略用三意,通释此一品文义:第一,明此品来意;第二,略释不思议;第三,入文帖释。
第一明此品来意者,〈问疾品〉明疾有二种,一权,二实。权疾即是果地法身应用,是则有本迹、有所居,各有其土,故净名空室、现疾而卧表土、表本、表迹;文殊覩相,知有所表,故因疾往复,论决果地依、正;义意虽显,而不思议垂迹权疾、依正莫测之用犹未具明,故因身子覩室空,念欲须床座,净名因致须弥灯王之座入室,小室能容大座,其数甚多而无妨碍,即显不思议垂迹权疾所居神用莫测,因此广论果地从本起迹,迹中变用依、正自在,重广显前权疾。若垂迹同众生疾,能如是不思议变现利物;若众生疾愈,即诸佛菩萨净名之疾亦愈,故有此品来重显前权疾不思议也。
第二略释不思议义者,即有二意:一,明三德解脱不思议;二,明本迹所居土不思议。
一、明三德解脱不思议者,即有三种:一,真性解脱不思议;二,实慧解脱不思议;三,方便解脱不思议。故净名云「诸佛菩萨有解脱,名不思议。若菩萨住此解脱,能以须弥之高内于芥子,乃至种种变现莫测」,即是三种解脱不思议义也。所以然者,「诸佛菩萨有解脱,名不思议」者,即是真性解脱之理不思议也;「若菩萨住此解脱」者,即是实慧解脱不思议也;「能以须弥内于芥子,种种示现」,即是方便解脱不思议。但四教皆明三种之理,悉有不思议义,而不思议义有二种不同:一者,相待不思议;二者,绝待不思议。所明即是相待之不思议。所以然者,三教既是随佗意语,约断结明解脱,即是相待不思议也。圆教是随自意说,约不断结明解脱,即是绝待不思议也。相待即是有思之不思,绝待即是无思之不思,若有思之不思,核理而言,皆是思议也;若绝待明不思议,即是无思之不思,具足不思议也。今明此品正以绝待不思以释不思议也。所以三教亦明三法皆是相待不思议者,如三藏教明佛果见真断正习尽,所得神用变化,凡夫、二乘及诸菩萨之所莫测,即是不思议也;若待通教体法解脱,还是思议也。若通教所明八地以上见真断正使尽,侵除习气,道观双流,二乘、下地之所莫测,即是不思议;若待佛地,犹是思议也;通教若待别教,还是思议也。若别教明登地见真一实谛、断无明、得三德解脱,三乘通教菩萨、别教三十心所不解量,即是不思议;若待上地,是思议也。此三教即是更相形待,明下地望上地,所不能思上地,非是当位绝待之不思议也。今明圆教明绝待不思议者,十二因缘、三种非道即是三德解脱之佛道,若菩萨能行此十二因缘、三种烦恼,不破三法而解住三种解脱之道,即是不思议绝待三德之解脱也。是则非但下地不能思上地,名不思议;乃至十地诸佛、菩萨,亦不思下地及一切众生十二因缘、三道,此即是绝待之不可思议也。故《文殊般若》云「佛界不可思议,众生界不可思议,二界不可思议,无有异也」,是义,前释此经一名「不可思议解脱」以具明,今不重述也。
二、约依报佛土明不思议者,前品空室表土,文殊见相,往伏问于佛国,但明常寂光土毕竟空寂,此但是法身本土不可思议,未显应身迹居不思议相。今用神力致座,广明迹居净、秽国土,现不思议事,须弥、大海、地、水、火、风、十方佛国集在一国,示一切人,如是等皆是于依报佛土现不思议莫测之相,具出下文。若迹居分段依报国土块然之有,尚尔无碍不思议者,迹居有余土、果报土,岂当可测量?皆是不可思议也!
问曰:此经十四品皆明不思议义,今何得独此一品标不思议名?
答曰:虽复品品皆是明不思议,但此品广出不思议变用莫测之事义显,故别以不思议用标品题也。如《摩诃波若》从始至终皆明波若,而佛言「欲求波若,当于〈须菩提品〉中求」,而须菩提对佛、释提桓因、舍利弗问难论,一向皆入真空实相,即是波若正意,故劝〈须菩提〉中求也。此品别受不思议名,其义亦尔也。
尔时,舍利弗见此室中无有床座,作是念:「斯诸菩萨、大弟子众,当于何座?」
就此一品文殊有六意:一,身子为众念牀座;二,维摩现神力借座;三,明不思议解脱神用;四,迦叶叹仰;五,时众得益;六,维摩述成。
就第一身子为众念须牀座,文即为五:第一,身子生念;二,维摩问;三,身子答;四,维摩弹呵;五,天子得法眼净。
第一身子生念欲须牀座者,身子往古大圣,迹示此念,欲为开发不思议之端。若不生念,无由得显不思议解脱之大用也。又欲为令诸小乘未证果者,得法眼净,或因此发菩提心;已入正位者,得成生苏,故示此生念也。所以然者,若因此念致净名弹呵,为借须弥之座广说不思议解脱大用者,则诸声闻未证果者,得法眼净,或发大乘心;已证果者,鄙小慕大,堪闻《大品》之说,入《法华》,即得开佛知见也。若约事为言,大众倚立已久,而维摩、文殊方论大道,言论未已,恐大众疲怠,不染法利,若有牀座,咸得安隐坐,心无疲怠,必获大益,故生此念也。是则因前空室,致身子今有斯念,若净名因此弹呵,神力借座,犹此得广说不思议解脱神用。此之神用,皆是垂迹权疾利物之功能也。若有如此之能而化物者,则除众生实疾、生死因果,岂得不念?若众生烦恼疾愈者,则佛、菩萨、净名应同之疾皆愈,是则成前说果地明权实之义。净名前现空室,今身子因此生念,意在此也。
长者维摩诘知其意,语舍利弗言:「云何?仁者!为法来耶?求牀座耶?」
此是第二净名问身子所念。身子虽生此念,大众未必尽知,净名将欲呵弹,故先问其所念「为法界耶?求牀座耶?」若为求床座,此非行人;若言为法,不应欲求床座,故须核问。若疑心路,大众同知,方可弹折也。
舍利弗言:「我为法来,非为牀座。」
此是第三身子答也。身子即依实以所念而答「为法来,非为牀座」也。寻此答意,即有三失:一、心念牀而道为法,即是违心之失也。二、其所念声闻经明阴、界、入、三宝、四谛等法,即是不称理之失也。三、真法无念,而今兴念者,此是舍道法、入凡夫之失也。
维摩诘言:「唯,舍利弗!夫求法者,不贪躯命,何况床座!
此是第四正弹。文即有三:一,正约事呵弹违心之失;二,约法呵为法不称理失;三,呵兴念有舍道法矣失。
呵其违心失者,经言「夫求法者,不贪躯命」,岂辞倚久,不沾法味,身有疲怠,谓众亦然,遂念须牀座?而今核问,答言为法。若其为法,不惜身命,何得疲怠,念须牀座?是则今之所念,违本欲求法心也。
夫求法者,非有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识之求,非有界、入之求,非有欲、色、无色之求。
此是二约法呵也。以身子虽闻大乘,既不染心,犹存小法,致身有疲怠,念须牀座,故呵其所存之小法也。就此,为四:一,约阴、入、三界呵;二,约三宝呵;三,总约四谛呵;四,别约四谛呵。
一、约阴、入、界呵者,身子是声闻人,依三藏教门入道,阴、入、界正是其报身,因此身修禅,发欲界定、四禅、四空,住此诸禅,观三界阴、入、界生灭四谛之理,断三界结,今虽成罗汉,巡观入无漏,还从此入也。今净名用摩诃衍教意呵其入拙度、入生灭观,求理不得,即空法性色,法性受、想、行、识,非真求法,不免还招变易生死;又以拙求,故有入、出观,以舍道法,现凡夫事,出观则有疲怠,故念牀座。
唯,舍利弗!夫求法者,不着佛求,不着法求,不着众求;
此是二约三宝呵也。所以须约三宝呵者,身子是声闻人,从闻生解,观三空得入道,由佛说法得入僧数。若呵其非者,是过犹佛、法、一切僧亦非也,故净名呵其不应取着不了义教所明三十二相为佛、九部经为法、羯磨得戒为事僧、见四谛得四果为理僧也。大乘究尽诸法实相智即是佛,法性即是法,智理不二为僧;又知法名佛,离相为法,无为即僧。若不识如斯一体三宝,何得着别相三宝为实也?
夫求法者,无见苦求,无断集求,无造尽证修道之求。所以者何?法无戏论,若言我当见苦、断集、证灭、修道,是则戏论,非求法也。
此是三总约四谛呵也。所以净名次约四谛呵者,身子不惬,若言三宝不实不应存着者,亲闻四谛见理,何得无三宝之可存也?净名即呵有作四谛非究竟也。文有二意:一,呵;二,释。
一、呵,云「无见苦、断集、造尽修道之求」者,此正是呵三藏教所明生灭四谛也。若住此四谛见理不进求者,如住化城,终不至宝所也。如此上呵须菩提云「不坏于身,而随一相」,岂得破析观苦,言见理也?不断淫、怒、痴,亦不与俱,岂定断集也?以五逆相得解脱,岂以烦恼尽以为证灭?此如化城之造作也。有师作「造诣之造」解,恐此不如作化城义解也。「不断痴爱,起于明脱」即是于非道,通达佛道,岂可离非道而别有正道之修也!若如声闻经所明四谛,执此为实者,此之见谛,不见大乘无生、无量、无作等四谛也。
二、释者,经云「法无戏论,若言我当见苦、断集、证灭、修道,是则戏论」者,若执生灭四谛不悟有诤论者,即是界内有为缘集见论之戏论也;若实因此见真,断界内爱论、见论者,犹是界内无为缘集之戏论也。今身子虽断有为缘集,犹存此四谛者,即是无为缘集之戏论,非求大乘即空、假、中三谛之法,岂得见佛性?入三昧王三昧,一切三昧悉入其中也。
唯,舍利弗!法名寂灭,若行生灭,是求生灭,非求法也;
此是四别约四谛呵也。此犹是四谛,而净名更历别呵者,当是身子情犹未惬,若言四谛是戏论者,何得佛开四谛,作种种法门化众生也?又解,当时众生有未悟者,故须历别呵也。即有四意:初一番,约苦谛呵;次两番,别约集谛呵;次四番,别约灭谛呵;次二番,约道谛呵。
初呵苦谛,云「法名寂灭」者,阴、界、入等苦法,本自不生,今则无灭,即是阴灭义。若观阴、界、入等苦法见生灭,乃是行于生灭,岂得见无生一实谛理?若不得见理,即非求法,如呵迦旋延「无以生灭心,说实相法」。若作如此求法者,既不得无生一实谛理,还招变易生死之苦也。
法名无染,若染于法,乃至涅盘,是则染着,非求法也;法无行处,若行于法,是则行处,非求法也;
此是二,次有两番别呵集者。集为二因所成:一,习因;二,报因。习因多约烦恼,报因多约业。习报相依,烦恼业合,能招苦果,故名集谛。
今初呵习,经云「法名无染」者,如《大涅盘经》明爱有九种,能令生死相续,如染世谛,即有分段生死,名界内集;若染真谛涅盘,即有变易生死,即是界外之集,何谓得真断集也?
次呵报因,云「法无行处」者,即是呵行业也。能观之智,为行;所观之境,即是处也。故经云「说智及智处,皆名为般若。」心行于境,即是行业,若凡夫行世谛,能招界内之苦;二乘行真谛之理,亦能招变易生死苦,即是集也。
法无取舍,若取舍法,是则取舍,非求法也;法无处所,若着处所,是则着处,非求法也;法名无相,若随相识,是则求相,非求法也;法不可住,若住于法,是则住法,非求法也;
此是三,次有四番别呵灭谛者。经云「法无取舍」者,一实谛真灭之理,本无取舍,而凡夫取世谛、舍涅盘,故有界内生死,不得真灭;今二乘取真谛涅盘,舍世谛生死,即受变易生死,亦非真灭谛也,犹有取舍,不见中道,非求法也。「法无处所」者,此亦呵灭谛,灭谛即是有余、无余涅盘,三乘行人归心究竟之处,若着灭谛涅盘之处,即有烦恼、生死,非真灭谛,非求法也。经云「法名无相」者,此亦呵取灭谛,无相涅盘也。所以然者,凡夫取世间相,生六识,故有界内生死,不名为灭;声闻经明无相三昧缘灭,若取灭谛相者,即生七识,亦是随相生识,则有界外生死,非真灭求法也。经言「法不可住」者,此亦是呵住灭谛。所以然者,凡夫住俗谛,分段生死不灭;二乘住真谛有余、无余涅盘,即有变易生死,岂得真灭!以住真谛,得有余、无余灭谛,不见佛性,不得大涅盘究竟灭,岂是求法也!
法不可见闻觉知,若行见闻觉知,是则见闻觉知,非求法也;法名无为,若行有为,是求有为,非求法也。
此是四,次有两番别呵滞道谛。经云「法不可见闻觉知」者,凡夫有世俗见闻觉知,则有见思烦恼,是以流转生死,此非见思无漏道;若小乘慧眼见真,即是见;从闻生解,即是闻;十六心悟理,即是觉知义,故《大涅盘经》云「须陀洹人,以正觉道断烦恼,亦名为佛也」。一切智知即是知也,故于见谛道说智眼,明觉也。若行如此见闻觉知,不见一实谛者,非求大乘见思无漏道,岂是真求法也!见闻觉知,即四假也。经言「法名无为」者,小乘明灭谛是无为,道谛是有为;无漏大乘明道谛、灭谛皆是无为,故《大涅盘经》云「声闻弟子,是有为僧」,上呵罗睺罗说「有为功德之利,非为无为出家」,意在此也。
是故舍利弗!若求法者,于一切法应无所求。」
此是三明结呵身子兴念之失也。只犹念求法,致有疲怠,则念牀座。若真求法,无念无求,待水澄清,珠相自现,始是真求。此无疲怠,岂念牀座?
说此语时,五百天子于诸法中,得法眼净。
此是第五明天子得法眼净。五百天人得法眼者,有师云「是大乘法眼」,今推此文,亦不的判大小,比准上来恐犹是小乘法眼净。所以然者,净名含中道入真谛,用摩诃衍通教说之,求小乘人闻此巧度之说,即得法眼净也。又,昔来分别推求法相道理,心水波动,不得见理;今闻说「应无所求」,求心既息,心水澄清,豁然便得见理,如阿难竟夜勤劬策观,欲尽残结,而不得尽,放心就枕,豁然发真,三界结漏尽,此亦应然也。
尔时,长者维摩诘问文殊师利:「仁者!游于无量千万亿阿僧只国,何等佛土有好上妙功德,成就师子之座?」
此是第二维摩现神力以借座。上呵身子但为牀座,非为求法,因此说法,天人得道,未显不思议神力。净名若不致座,似如贫无财力,不能营办呵责宾客;今以神力借座,用酬身子所念,以为说不思议解脱之由藉也。就此文即有六:一,问文殊有好座处;二,文殊答座处;三,现神力借座;四,灯王遣座;五,大众叹仰;六,净名令时众就座。
第一维摩诘先问有座处者,欲显不思议神力设座,必须称宾客之心,所以先问有胜妙之座。处理而解者,文殊所将大众是机,今净名将欲逗机,说不思议法,必使称会,是故先问也。
文殊师利言:「居士!东方度三十六恒河沙国,有世界名须弥相,佛号须弥灯王,今现在。彼佛身长八万四千由旬,其师子座高八万四千由旬,严饰第一。」
此是第二明文殊答。文殊知灯王有好妙座,正称今日时众机宜,故指须弥相世界有好严饰师子座答也。「彼佛身长八万四千由旬」,表八万四千诸波罗蜜所成圆满之法身。「其座高八万四千由旬」者,将表八万四千真空无畏之境也。
于是长者维摩诘,现神通力。
此是第三明神力借座也。若如下经文净名神力遣化菩萨,香积取饭;今此经文不见有神力变化之事,当是大士心念灵通冥感,所以须弥灯王如来称其心念,遣座来也;或可经家脱落,不载其事也。
即时,彼佛遣三万二千师子座,高广严净,来入维摩诘室。
此是第四彼佛遣座也。三万二千师子座入维摩诘方丈室内,小室能容大座三万二千座不迫窄者,住不思议神力能尔,即表果报土无鄣碍之依报也。
问曰:神力何由顿尔?
答曰:《灵鬼志》明千年狐狸以车入冢,冢口无损,车不破坏。小魅尚尔,况不思议菩萨神力也!
诸菩萨、大弟子、释、梵四天王等,昔所未见!其室广博,悉皆苞容三万二千师子座,无所妨碍。于毗耶离城,及阎浮提四天下,亦不迫窄,悉见如故。
此是第五明大众叹仰。如此大座入于小室,了无迫窄,毗耶等处,本相无毁,此是不思议希有,昔所未覩,故称叹也。
尔时,维摩诘语文殊师利:「就师子座,与诸菩萨上人俱坐,当自立身,如彼座像。」
此是第六命就座也。文即有三:一者,令文殊及菩萨就座;二者,得神通皆座而坐;三者,新发心及弟子不能升。
净名语令就座而言「身与座相称现像」者,如彼土菩萨之像而坐也。
其得神通菩萨,即自变身为四万二千由旬,坐师子座。
此是第二明神通皆称座而坐也。诸得神通菩萨皆为四万二千由旬身者,上明佛身具足八万四千由旬,今菩萨在因以让果,故折半也。
诸新发意菩萨,及大弟子,皆不能升。
此是第三明新发意及弟子皆不能升也。文即有四:第一,净名语身子就座;第二,身子辞不能升;第三,维摩令礼灯王如来;四,新发意菩萨、大弟子作礼,方得升座。
第一明净名语身子。
尔时,维摩诘语舍利弗:「就师子座。」
身子上来念须牀座,今既致座,何意不同诸菩萨坐也?
舍利弗言:「居士!此座高广,吾不能升。」
此是第二明身子辞不能升也。此高广,《法华经》明「诸法空为座」,此空理竖深横广,如前明「其车高广」义也。身子内心未证此理,及诸弟子、新发意菩萨等皆未得入佛慧,不得不思议神通,宁得同大菩萨而升也?故虽见此座而不能升,如人见幻,虽见一为多、多为一,自不能作。身子等又尔,虽见室包干像,而无此神力,故不能升也。所以新发意菩萨不能升者,若三藏教菩萨伏结,虽得五神通,既不及二乘界内漏尽,即是新发意,岂能升也!若通教菩萨六地断结,与罗汉齐功,得界内六神通,若望圆教,犹是新发意菩萨,罗汉既不能升,六地岂能升也!若别教三十心菩萨,虽得界外五通,亦名新发意,未入初住不思议解脱,岂能升也!若圆教菩萨在十信位,虽得六根清净,亦名新发意,未入初发心住得如来真、应二身,岂能升座也!
维摩诘言:「唯,舍利弗!为须弥灯王如来作礼,乃可得坐。」
此是第三明净名劝礼灯王如来。所以劝礼者,身子及诸大弟子虽得罗汉,皆是小乘,未入大道;新发意等虽是菩萨,未住不思议解脱,皆内心有碍,不得自在。自力既不能升,若礼灯王如来,承佛神力,乃可得升也。又解,小乘归向如来,即是回心向大,表其至法华座当得安住实智,授记作佛,故得升也。诸新发意菩萨若闻此不思议之说,即心开悟,或至《大品》得入,若至《法华》闻「正直舍方便」之教,皆有得入之义,故得升座也。
于是新发意菩萨及大弟子,即为须弥灯王如来作礼,便得坐师子座。
此是四明受旨作礼,即得升座也。得升座者,即是承佛神力,亦是远表将有内心称大乘空理,故得升座也。
舍利弗言:「居士!未曾有也!如是小室,乃容受此高广之座,于毗耶离城无所妨碍,又于阎浮提聚落、城邑及四天下诸天、龙王、鬼神宫殿,亦不迫窄。」
此是第三正明净名说不思议解脱大力用也。就此,文即有二:一,身子见此不思议神用,叹未曾有;二,维摩答,广明诸佛菩萨住不思议解脱果,有大神用。
此是一明身子叹未曾有者,身子见此神力,诸座高广直置一座八万四千由旬,阎浮提已不容受。所以然者,阎浮提地只长七千由旬,岂得容斯一座?何况三万二千来入此室,于毗耶离阎浮提众生依正两报无所妨损,了不迫窄,莫测之然,故身子叹讶也。
问曰:何得小室容诸大座也?
答曰:世谛有二种:一、思议世谛,此小不能容大;二、不思议世谛,小则容大,如尺面之镜,万像皆现于内也。
维摩诘言:「唯,舍利弗!诸佛、菩萨有解脱,名『不可思议』。
此是第二维摩约果地三德不思议解脱。所以果地三德解脱答者,身子既覩不思议,叹未曾有,而不测是何法门;时众未住不思议解脱,亦莫知所以然也,故净名显诸佛所得不思议解脱法门答也。菩萨位住此解脱,即能有大神力用,今净名是大菩萨,住此解脱,故现此不思议之事也。就此文即有三:第一,约佛菩萨显不思议之体;二,约菩萨明住不思议之智;三,明不思议之大力。此即是正明三德解脱,显上问疾,明果地法身大悲权疾之用也。所以然者,上净名现空室,唯置一牀,以疾而卧,今还重显前意也。所言「诸佛、菩萨有解脱,名不思议」者,即是诸佛、菩萨所得真性解脱也。上唯置一牀,正表此也。菩萨住是解脱者,此是实慧解脱,智慧与真性相应,入理波若,名为住。住者,安静休息义,实慧得见圆理,息诸方便之行。上现寝卧,正表此也。能以须弥之高广内于芥子,即是方便解脱。上无疾方便现疾,正表此也。所以净名重显三德解脱者,上虽明权疾,正为利物,而未明利益物不思议无量方便,时众岂知迹处权疾十方佛土,利物无涯之事也?故今因神力借座入室,为证迹处权疾有不思议利物之大用也。
第一所以约「诸佛菩萨有解脱,显真性解脱」者,真性之理乃与一切众生共有,但以诸佛、菩萨能得此理故,能有大用,如得如意珠,则能雨宝也。
若菩萨住是解脱者,
此是第二正明住不思议之智,即是实慧解脱也。所以然者,只以菩萨得实慧,能以不住法,住此真性之理也。若三藏、通教,皆不明此理;所有菩萨,皆不得此理也。别教明,登初地即住此理。圆教明入初发心住,即住此理,皆能有无方大用,如意珠也。今净名后心住此理,工用近无等等也。
以须弥之高广内芥子中,无所增减,须弥王本相如故,而四天王、忉利诸天不觉不知己之所入,唯应度者,乃见须弥入芥子中,是名不思议解脱法门」。又以四大海水入一毛孔,不娆鱼、鼈、鼋、鼍水性之属,而彼大海本相如故,诸龙、鬼神、阿修罗等不觉不知己之所入,于此众生亦无所娆。
此是第三明不思议之大用也。正以实慧与真性合故,得有斯莫测之用,此如《大智论》云「水银和真金,能度诸色像;功德和法身,处处应现往」。就此文即有二:一,略别明不思议用;二,总广明不思议用。
一、略别明不思议用者,此止出十六事,八双相对也。
初一双,山海相对,亦是依正相对,以明不思议莫测之用也。经云「以须弥高广,内于芥子,而无增减,亦不迫窄,不觉不知」者,其不思议解脱者,迹居依报之境,得自在也。此义难解,有师言「神力能尔」,今谓不思议性非天人、修罗、佛之所作,神力何能尔?有师言「小无小相,大无大相,故得入也」,今谓小是小,大是大,是自性,小大不得相入者;小大、大小,既是佗性之小大,何得入也?今解,《华严经》明「一微尘有大千经卷,观众生一念无明心即是如来心」,若见此心,则能以须弥入芥子无相妨也。下诸不思议事,穷劫说不能尽,皆是此意耳。所以然者,此经云「诸佛解脱,当于众生心行中求」,若观众生心行得诸佛解脱,住此解脱,则能现如是种种不思议事也。所以然者,诸方便教二乘得偏真之理,解脱是思议解脱,如得颇棃珠,不能雨宝。大乘圆教明菩萨中道圆真真性解脱,即是不思议解脱,如得如意珠,能雨大千宝也。见众生心行真性,得芥子须弥真性,一如无二。若得芥子真性之小,能容须弥之大;得须弥真性,则须弥之大不碍芥子之小。举此一意,可以例下诸事也。而言「其中众生,不觉不知;唯应度者,乃能见之」者,众生既不见小、大真性之理,岂觉知也?其有得度之机,神力加之,即得见此事也。又,若能观此真性,入观行即、相似即,因此必得如来灭度,故言「乃能见之」,故《法华经》明六根清净云「唯独自明了,余人所不知」也。经言「又以四大海水,入一毛孔」者,海水对须弥也。又解云「海水入一毛孔」者,正报得自在也。若会海水不思议真性,即是一毛不思议真性者,能以水入一毛孔,于正报之身无所妨损也。
又,舍利弗!住不思议解脱菩萨,断取三千大千世界,如陶家轮,着右掌中,掷过恒沙世界之外,其中众生不觉不知己之所往;又复还置本处,都不使人有往来想,而世界本相如故。
此是第二一双,掷世界去还相对也。若菩萨住世界真性解脱之理,即能如此也。
又,舍利弗!或有众生,乐久住世界而可度者,菩萨即演七日以为一劫,令彼众生谓之一劫;或有众生,不乐久住而可度者,菩萨即促一劫以为七日,令彼众生谓之七日。
此是第三双,延时促时相对也。若菩萨住时节真性解脱者,即能如是一念眠梦而见三世事,若言其短,见三世事;若言其长,只是一念眠时也。
又,舍利弗!住不可思议解脱菩萨,以一切佛土严饰之事,集在一国,示于众生;又,菩萨以一切佛土众生置之右掌,飞到十方,遍示一切,而不动本处。
此是第四双,彼土现此、此土现彼相对。若菩萨住依报国土真性解脱,即能如此也。
又,舍利弗!十方众生供养诸佛之具,菩萨于一毛孔皆令得见;又,十方国土所有日月星宿,于一毛孔普使见之。
此是第五双,供养物、国土所有相对。「于毛孔普使见之」,若会依正真性解脱者,即能如此也。
又,舍利弗!十方世界所有诸风,菩萨能吸着口中,而身无损,外诸树木,亦不摧折;又,十方世界劫尽烧时,以一切火内于腹中,火事如故,而不为害。
此是第六双,风火相对。若会风火真性,即能如此也。
又,于下方过恒河沙等诸佛国土,取一佛土,举着上方,过恒河沙无数世界,如持针锋,举一枣叶,而无所娆。
此是第七双,明举世界上下相对。若会依报国土真性,即能如此。但经略,不将上着下,义推必有其事也。
又,舍利弗!住不可思议解脱菩萨,能以神通现作佛身,或现辟支佛身,或现声闻身,或现帝释身,或现梵王身,或现世主身,或现转轮王身;又,十方世界所有众声,上、中、下音,皆能变之,令作佛声,演出无常、苦、空、无我之音,及十方诸佛所说种种之法,皆于其中普令得闻。
此是第八双,现身声相对。若会正报真性,即能如此。若能如是,即是垂迹权疾变现,形声利物,是则其见闻者,皆已得度。
舍利弗!我今略说菩萨不可思议解脱之力,若广说者,穷劫不尽。」
此是第二总结广明不思议大用无量也。若住真性解脱,真性即诸法性,法性无量无边,则不思议大用亦无量无边,岂是穷劫之所能说!即是三土垂迹权疾利物,与虗空等也。成法身果地,大悲权疾,其义孱然也。
尔时,大迦叶闻说菩萨不可思议解脱法门,叹未曾有。
此是第四大迦叶称叹也。就此文即有二:一,大迦叶称叹希有;二,语舍利弗说可叹之事。
一、大迦叶称叹希有者,迦叶闻说不可思议解脱大用莫测,二乘所得思议解脱无如此事,亦是昔所未闻,故称叹未曾有也。
谓舍利弗:「譬如有人,于盲者前,现众色像,非彼所见;一切声闻,闻是不可思议解脱法门,不能解了,为若此也!
此是第二语舍利弗,说可叹之事也。文即有四,庆菩萨得利。
一、明小乘闻不能解者,以小乘人无大乘三无漏根故,虽闻不可思议解脱,不能解也。大迦叶自作盲者,譬显斯义,即有二意:一,开譬;二,合譬。「于盲者前,现色像」者,盲虽不见,非不闻有色之事,此喻二乘无大乘三无漏根,闻说不可思议解脱神力,既不见真性之理,不知神用意趣。何所因由?如盲不见色,虽闻异说,莫知因起,故言「不能解了,若此也」。所以然者,二乘虽得慧眼,以取证故,法眼根坏,虽闻说不可思议事,不能发起识,得见其事,如世盲人,肉眼根坏,虽对众色,不能发识,有所见也。
智者闻是,其谁不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?
此是第二劝智者发心也。除已入正位二乘人,余五乘行人有智之者皆可发心,学此不可思议解脱法门也。
我等何为永绝其根?于此大乘已如败种!一切声闻,闻是不可思议解脱法门,皆应号泣,声振三千大千世界;
此是第三明迦叶自责声闻于此无分也。一切声闻永绝其根者,种子不能生牙也。「闻此皆应号泣,声震三千」者,此明无有三界之用,因于大千世界永无不可思议益物之事,故伤叹自责也。大迦叶此意欲折诸入正位小乘人成生苏,入《大品》成熟苏,至《法华》成醍醐也。
一切菩萨,应大欣庆,顶受此法。若有菩萨信解不可思议解脱法门者,一切众魔,无如之何。」
此是第四明大迦叶庆诸菩萨得益也。即有二:一、庆劝顶受,如文。二、明得此真法大士住此法门,即知魔幻,故言「菩萨信解法门者,一切魔无如之何」也。
大迦叶说是语时,三万二千天子皆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。
此是第五时众闻法得益也。天人得益,正由闻净名说不可思议大用,亦是迦叶自叹㢡劝,故皆发菩提心也。
尔时,维摩诘语大迦叶:「仁者!十方无量阿僧只世界中作魔王者,多是住不可思议解脱菩萨,以方便力故,教化众生,现在魔王。
此是第六净名述成大迦叶也。上迦叶云「此法门者,魔不能坏」,今大士述成,此意有二:一,述魔不能坏;二,明住不可思议菩萨能成就行人。
一、魔不能坏者,作魔王者,多是住此法门,击诸初学方便教菩萨及修圆道初学之者。若是真道不可坏,如金刚宝瓶无能破者,亦如野猪揩金柱,转益光色。若修道魔来,更增功德智慧也。
又,迦叶!十方无量菩萨,或有人从乞手足耳鼻、头目髓脑、血肉皮骨、聚落城邑、妻子奴婢、象马车乘、金银琉璃、车渠马脑、珊瑚虎魄、真珠珂贝、衣服饮食,如此乞者,多是住不可思议解脱菩萨,以方便力,而往试之,令其坚固。所以者何?住不可思议解脱菩萨,有威德力,故行逼迫,示诸众生,如是难事。凡夫下劣,无有势力,不能如是逼迫菩萨。譬如龙象蹴蹈,非驴所堪,是名『住不可思议解脱菩萨智慧方便之门。』」
此是二明住不可思议菩萨能成就行人也。若诸禀方便教及圆教初学菩萨行檀等六度,明住不可思议菩萨多来试之,令其牢固,如《法华经》明释迦因地恒为调达所成也。若小菩萨,则不能尔,即作譬显,开譬、合譬如文可解也。
维摩罗诘经文疏卷第二十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