维摩罗诘经文疏卷第十四(〈弟子品〉之四) 佛告富楼那弥多罗尼子:「汝行诣维摩诘问疾。」 此是第五次命富楼那问疾也。文亦有二:一,命问疾;二,富楼那奉辞不堪。 所以次命富楼那者,以其声闻弟子中,说法第一。富楼那弥多罗尼子者,富楼那是姓,从姓立名,此翻为善知识;弥多罗尼子即是母名,此翻满愿所生,故言子也。所以重加母名者,恐表异同名也。有师解言「富楼那,此翻为满,即是姓也;弥多罗尼子,此翻为愿,其母名愿,故言满愿子也」。但《法华经》为中根受记,迦旃延预中根受记,富楼那至下根方得受记,而今先命富楼那者,或是随近即命,或是须使事便,故先命也。所以者何?迦旃延虽巧难问,佛本不命穷难疾者,富楼那既有辩才,善能庄严文辞,有所言说,悦可物心,若遣传旨,心称众情,故先命也。如佛说《大品经》,不命迦旃延传教,唯命舍利弗、须菩提、富楼那三声闻,令传说波若。《大智度论》具有料简,意同今释也。富楼那当是想数入道,故于名相无滞,说第一也。 问曰:慧能见理,想数岂得入道? 答曰:见理得道,终是慧数,而想有其力,慧如刀刃,想如刀背,刀背若厚,刃有所断,想能符慧,因之见理。余数亦尔,各随所强,助慧入道,诸弟子因助,各别受第一名也。 富楼那乃是法身大士,如《法华经》所明,但欲发起如来半满之教,故先以四枯说法,引物入道;次欲发四荣说法,乃示受净名呵折,令诸四众鄙小慕大。今佛命令问疾者,富楼那若述昔被弹之事,即重显发四荣说法之妙,成前五种利益之义也。 富楼那白佛言:「世尊!我不堪任诣彼问疾。 此是第二奉辞不堪。就此,文有四意:一,奉辞不堪;二,述不堪之由;三,正述不堪之事;四,结成不堪。 第一奉辞不堪者,良以往昔说法乖机,致被净名呵折,不堪传圣旨也。 所以者何?忆念我昔,于大林中,在一树下,为诸新学比丘说法。 此是第二明不堪之由,由于往昔树下,为新学比丘说法也。「林」、「树」只是标其说法处耳,或有所表,类身子章可知也。为诸新学比丘说法者,「新学」只是三乘人初心始学道也,「诸比丘」当是意在大乘入道初心。富楼那不审谛观知,妄为说三藏小乘半字法也。虽不明说法之语,寻经可知。下文云「欲行大道,勿示小迳」,小迳即小乘人所行之道也。此乖大机,致被弹呵。不堪之由,由不知大机也。 时,维摩诘来谓我言:『唯,富楼那!先当入定,观此人心,然后说法。无以秽食,置于宝器。 此是第三正述昔被弹之事。文有七意:一,呵说法失机;二,结过;三,净名入三昧加诸比丘;四,诸比丘志开发;五,净名为说法;六,诸比丘得不退转;七,富楼那敬揖。 今就呵说法失机,文即有四:一,呵不入定观前人心;二,呵不观心念;三,呵不观根原;四,呵不观乐欲。净名所以约此四法弹呵者,今以义推,即是不知用大乘四悉檀说法也。一、呵不知心者,即是自性清净心,即是第一义悉檀,故《大涅盘经》云「正因佛性,众生心是也。」二、呵不知心念者,即是为人悉檀,为人有种种念、修行不同,故《法华经》云「念何事?修何事?」也。三、呵不知根原者,即是对治悉檀,根利有遮现在修何事也,即是对治破遮,根利之用即发也。四、呵不知欲者,即是世界悉檀,若乐闻大乘,即得为说大乘因果一切法,皆以世间名字为说也。但四悉檀明次,第一义在后,今乃在前者,讨本明义也。满愿不知用四悉檀为诸比丘说法,故有差机之失。 经言「先当入定,观此人心,然后说法」者,此是呵不观人心也。夫为人说法,必须审谛,若不入定,则不见根缘,那得漫为说法,致有差机之过也。所以净名呵富楼那不前入定,观此诸新学比丘心故,不见其久已发菩提心,为说大乘第一义悉檀,妄为说小乘第一义也。 问曰:「入定」入何等定能见机根? 答曰:入定有八种,前六种入定不知根缘,后二种入定即知根缘也。一者,凡夫邪道若得根本四禅诸定,暗证之定本非照机之定,设入此定,亦不能得知佗根缘。二者,凡夫、外道若断障通无知,虽得佗心知,入定止可得知根缘也。三者,三藏教慧解脱罗汉,有作四谛三十七道品中八种定,此本是缘理之定,入此定不能照物根缘也。四者,三藏教俱解脱罗汉得根本禅,依根本禅修得观、练、熏、修诸禅定,发佗心智,入此定止知佗心,亦不能照物根缘也。五者,通教慧解脱罗汉若修无生四谛三十七品、三十七品中八种定,此但缘理本不论事,亦不能见物根缘也。通教菩萨亦尔。六者,通教俱解脱罗汉若得根本禅,依根本禅修得观、练、熏、修,观、练、熏、修诸事禅定发佗心智,但知佗心,不能见物根缘。通教菩萨亦尔。此即前六种入定,悉不能知根机也。七,明别教菩萨修无量四谛三十七品中八种定,若入此定非但知佗心,即见物根缘也。八,圆教菩萨修无作四谛三十七品中八种定,寂而常照,一切众生心所念及诸根缘悉知也。今约后二种定,若入此定,即能知前人心念、根欲也。净名呵满愿不先入定观前人心者,即是不入此二种定也。 问曰:知佗心与知佗根有何等异? 答曰:知佗心只是佗心智,凡夫、二乘共;有知根缘,即是道种智,但别教菩萨具此智。通教菩萨尚不得此智,况复二乘及凡夫外道也! 问曰:若尔,净名何得呵不知心念也? 答曰:道种智知根缘必因佗心智,故下次第约不知欲呵折也。 问曰:入无量八定知根缘与入无作八定知根缘有何殊别? 答曰:入无量八定即是从空入假定,若发道种智,破法障无知,善于知见,得无罣碍,故能知物根,此是缘修,为显真修,非是任运普照之定也。若圆教菩萨无作八定即是真修,寂而常照,不以二相普见一切众生根缘也。故此经下文云「常在三昧,不以二相见诸佛国」,即是不二相照一切根缘也。 问曰:若尔,何得劝满愿令入定? 答曰:此正将别教八定对破二乘但空之定不观人根,故言先当入定也。圆教即无入出相,或为破为劝,方便说入也。复次,心心自然流入,始是真入义也。 经言「无以秽食,置之宝器」者,此诸比丘久以发菩提心,菩提之心即是法性之真心也。出法性外道,无别有真心。宝器者,譬菩提心如宝,能容佛法,即如器也,此即大乘之器。世间秽食置之宝器者,以小乘法喜、禅悦食带尘沙无明之秽,满愿忽不入定观诸比丘菩提心宝器,为说小乘法喜、禅悦秽食,即是秽食置之宝器,此事不可也。 当知,是比丘心之所念,无以瑠璃同彼水精。 此是二明呵不入定,不知心念。念即念数。是诸比丘过去既已曾发菩提心,已经行菩提道,学六波罗蜜,今生虽忘,犹有习因念行六度,皆是心数中行,应用大乘为人悉檀发其宿行,何得用小乘为人悉檀说法?此如身子教二弟子之失也。大乘真行真实,喻瑠璃真宝;小乘似行,虗伪不实,取喻水精,是似宝非真宝也。 汝不能知众生根原,无得发起以小乘法,彼自无疮,勿伤之也。 此是三呵满愿不先入定观根原也。是诸比丘已于过去种大乘善,名之根。原者,本所值佛,为说大乘,初因此发心,即是原也。满愿既不得无量八定、无作八定,是故不见此诸比丘根原,有障为说大乘对治、发起其令厌苦求灭也。经言「彼自无疮,勿伤之也」,即是譬显此诸比丘从发大乘心来,所有善根未有念着小乘法,若生念着,即伤其大乘善也。 欲行大道,莫示小迳;无以大海,内于牛迹;无以日光,等彼萤火。 此是四呵满愿不知此诸比丘欲慕大乘,应为说大乘世界悉檀,成其欲乐,那忽以小乘世界为说,起其小欲,坏大欲也。料简根、欲、性不同,此开十力中三力也。根,一向是过去善;欲,是现在;性,是未来。此经但明根、欲,不辨性者,以善根未成,欲乐犹有,可改之义,未成性也,故《智度论》云「欲名,随缘而起;性名,深心为事」。若过去善根牢固,成就今生对缘则起,此是因性成欲;若过去善根未牢固,今生缘起欲,数习此欲则成性,性名深心为事,故云「性以不改为义」。欲、性义既相关,呵不知欲,即兼得呵不知性也。此文有三譬,即是大乘三欲乐之心也。一、经云「欲行大道,勿示小迳」,此譬显法身实相无上大道,是智度大道,佛善来也。所以者何?此诸比丘已有欲求实相之心,满愿为说半字之法,即是示小迳也。二、经云「无以大海,内于牛迹」,此譬欲修大乘功德万行。所以者何?此诸比丘欲修大慈六度万行,大心即是大海;满愿为说小乘三十七品之行,即是牛迹。忽令行大心修小行者,即是大海内于牛迹也。三、经言「无以日光,等彼萤火」,此用大乘无作四谛、一切种智,比于小乘有作四谛、一切智也。所以者何?此诸比丘欲求大乘一切种智,满愿忽说小乘声闻一切智,若言见真是同,即是比竝义也。但日光不可比萤火,略有五义:一,是虫光非实光;二者,火照睒烁不停;三,破暗少;四,夜自照;五,无所利益。岂得等彼日光?日光,一是实光,二常照停住,三破暗遍,四自照亦照佗,五一切皆蒙日光恩被也。合萤光五譬,细思可知。此诸比丘具此三欲,必成法身三德不纵不横之祕藏也。所以然者,大道即法身,日光即般若,大慈万行即是解脱,岂可以小乘三欲而比竝焉!复次,满愿不知此四种心者,不取今世近知为知;若深讨,往昔值佛已来已有此心数根、欲,中间废忘,其虽有此四,心犹未决定,若闻大乘,四种善心即发,藉前相资,至不退转;若为说小,既是不定位人,即随小乘教堕于二地也。 富楼那!此比丘久发大乘心,中忘此意,如何以小乘法而教导之? 此是第二结过,文即有二:一,正结过弹呵;二,譬显。 经言「此比丘久发大乘心」者,过去已经值佛,发前所明四种心也。经言「中忘此意」者,自尔已来,经生历死,舍命受生,为报障所障故,何得以小乘四悉檀法而教导之?是则乖其往昔大乘心念、根欲之过罪也。 问曰:往昔善根为失、为不失也? 答曰:虽忘,不失。譬如诵经虽忘,复薄理,即忆也。故《法华经》云:「不觉内衣里有无价宝珠。」又,经言:「一句染神,弥劫不朽也。」 我观小乘智慧微浅,犹如盲人,不能分别一切众生根之利钝。』 此是二譬显结过也。经言「小乘智慧微浅」者,观生灭四谛见偏真,名一切智。此力不能断尘沙、无明,又不能知物根、圆照法界,故名微。如兔度河,不能穷实相底,即是浅。经言「犹如盲人,不能分别」者,二乘但有肉眼、天眼、慧眼,无法眼,不见根缘;无佛眼,不见性;无菩萨根,对三谛尘,不能发识分别,言如盲也。又如生盲者,二乘虽有肉眼,不如《法华经》明六根清净肉眼,一时见三千大千世界十法界色也,是则虽有肉眼,犹如盲也。二乘虽有天眼,作意见千界乃至大千;诸佛、菩萨有真天眼,常在三昧,不以二相见诸佛国,小乘无此天眼,故如盲也。诸佛、菩萨有真慧眼,入不二法门,若菩萨慧眼,小见佛性而不了了;二乘慧眼,都不见佛性,但见于空,亦是盲也。诸佛慧眼,如《法华经》十六王子叹佛「愿得如世尊慧眼第一净」,是真慧眼;二乘无此慧眼,故言盲人也。又,二乘永无法眼、佛眼,当知二乘全无大乘五眼,故说如盲。若无大乘五眼,则不能分别一切众生缘三谛之理,根有利钝也。 时,维摩诘即入三昧,令此比丘自识宿命,曾于五百佛所殖众德本,回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 此是第三净名入定加诸比丘。加之者,借宿命智,令诸比丘即皆忆己曾于五百佛所发菩提心,修行六度,回向菩提也。 即时豁然,还得本心。于是诸比丘稽首,礼维摩诘足。 此第四诸比丘还得本心,文即有二:一,明诸比丘得本心;二,明诸比丘致敬。 一、诸比丘各得本心者,净名以三昧力加诸比丘,令悟昔所修,还得四种本心也。 二、诸比丘敬礼者,满愿差机说法,回惶无益;今蒙净名三昧冥加,即知宿命,善根开发,荷恩事重,感愧顶礼也。 问曰:出家人何得礼白衣? 答曰:入道恩重,碎身莫报。诸比丘欲行菩萨道,岂存声闻戒律之形仪也! 时,维摩诘因为说法, 此是第五净名即为说法也。当是用大乘四悉檀赴其四心,而为说法也。 于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不复退转。 此是第六诸比丘得不退转也。圆教明似解不退,即是入铁轮十信;若真解不退,是铜轮初住。往昔发心,只应是五品弟子不定位耳,或是别教、通教不退,未可定判也。 我念声闻,不观人根,不应说法。 此是第七满愿自愧责也。声闻无道种智、法眼,不见根缘,致有差机之失,岂得称说法第一?而忽谬有所说,于物无益,甚可愧惧也! 是故不任诣彼问疾。」 此是第四结不堪。满愿自惟「往昔说法既有差机之失,致被呵折;今岂堪传如来旨,往问疾也?」 佛告摩诃迦旃延:「汝行诣维摩诘问疾。」 此是第六次命大迦旃延问疾也。文亦有二:一,佛命问疾;二,大迦旃延奉辞不堪。 所以次命大迦旃延者,以其诸声闻弟子中论义第一也。「摩诃」言大,「迦旃延」南天竺婆罗门姓,善解契经,即是其性,从姓立名,名迦旃延。迦旃延此翻不定,有翻为刚剩,有翻云文饰,未知的以何翻为正。大迦旃延当是从更乐数入道。所以然者,若心推捡研核,即道理显现,豁然悟解,即是理也。是以须陀耶沙弥八岁论义而得受戒,又如十仙梵志皆因论义发心入道,故《大涅盘经》云「乐论义者,生五净居,即于彼天,般涅盘也」。佛在世时,大迦旃延造《昆勒论》,此论申三藏教有无门,亦应是从此门入道,故作斯论也。若人入昆勒门,论义无穷尽。此论正传南天竺国,不度此土。大迦旃延为欲显发如来半满之教,故示声闻论义第一也。诸有乐论义者,先以四枯论义引之入道;次欲显大乘四荣论义故,示受净名呵折,令诸四众鄙小慕大也。今佛命令问疾者,大迦旃延若述昔被弹,即重显大乘四荣论义之教,成前五种利益之义也。 迦旃延白佛言:「世尊!我不堪任诣彼问疾。 此是第二迦旃延奉辞不堪。文有四意:一,正奉辞不堪;二,述不堪之由;三,正明不堪之事;四,结成不堪。 一、奉辞不堪者,良以往昔解释五义,被弹无答,故不堪传如来旨也。 所以者何?忆念昔者,佛为诸比丘略说法要,我即于后敷演其义,谓无常义、苦义、空义、无我义、寂灭义。 此是第二述被呵之由。由佛为诸比丘略说法要,我即于后广演其义,致被净名弹呵也。就此,文即有二:一者,佛略说法要;二者,迦旃延后广说。 一、佛略说者,经言「忆念昔者佛为诸比丘略说法要」也。所言略说者,此有四句:一、名略义广,名教少、说法解义多也。二、名广义略,名教多、说法解义少也。三、名广义广,名教多、说法解义亦多也。四、名略义略,名教少、说法解义亦少也。佛为诸比丘略说法要者,当是名略义亦略也。如总相说苦谛,不多解释,即是名略义略;若别相分别苦有四行,说种种譬喻解释,即是名广义亦广也。复次,若但总说五行,而不多解释,即是名略义略;若具说十六行别相,种种分别解释,即是名广义亦广也。佛为诸比丘或当总相略说苦谛,不别解释;或是略十六行,但总相为诸比丘说五行,不为别相广分别,故言略说也。 问曰:迦旃延广解佛五义,何得约五行解佛略说法也? 答曰:约理名五义,约智缘理名五行,约定名五门禅,转侧相关,义无乖异也。 而言法要者,只五行撮众行之旨归,入道之最胜,故云法要也。所以者何?十六行摄一切行,今但取此四行者,苦四行即是总缘四念处,能生燸法,即是似道;至上忍、世第一法,随用一行,即入苦忍,即是真道。此之真道,断集即证灭,但说五行,入道事足,故云法要也。复次,此五行即是三法,即是印定一切声闻经。所以然者,苦合无常,空合无我,寂灭即三法印,一切三藏教,故言法要也。复次,此五行即是三解脱门,空、无我即是空解脱门,寂灭涅盘即无相解脱门,无常、苦即无作解脱门,此三解脱门摄一切佛法,故云法要也。 二、明迦旃延广说者,经言「我即于后,敷演其义」,谓无常等五义也。所言于后敷演其义,佛为诸比丘总相说苦谛,或总相说五行,令取正意修道;而不为别相广分别者,恐着语心乱,失正道意也。迦旃延即事交见诸比丘心迷不解,故于佛说法后,为敷演其义。敷之言开,演之言广,重为诸比丘分别开广,说五义也。今明广说有二种:一,横明广说;二,竖明广说。一、横明广说者,历三界一一别明苦五义也。二、竖明广说者,约身边二见、四见、六十二见,一一分别说五行也。若常徒数师,虽能细分别说五义,只是横广委悉此了,不得入道;今一家置横用竖,可得用入道也。但大迦旃延见有无入道,故佛在世时,造《昆勒论》,论所明义若说四念处,即知有四倒;说三毒,即知有三圣行;说有,即知无。今为诸比丘广说五义,必依其论约有无门,广说其义也。但佛在世,说法无违诤,诸弟子入道法门虽异,得道是一,有所造论而莫不各述其观门,不说佗法,故《大涅盘经》明五百比丘各说身因,即其事也。迦旃延造《昆勒论》,若不善通三藏教四门分别无滞者,其论焉得传南天竺也。《毗昙》,约有门明五义;《成实论》,约空门明五义;《昆勒论》,约有空门明五义,如为阐那说《离有无经》,若明五义即是非空非有门明五义也。四门明义,经前《玄义》具辨,细推前义,作四种五义不同,宛然可见,具出事繁,废释经文也。寻佛在世时说法虽异,而闻者各随机得道,无有鬪诤相破坏之罪也。迦旃延既从有无门入道,因此造《昆勒论》,当是约《昆勒论》为诸比丘敷演有无,纵容广说五义也。 问曰:何等是《昆勒论》所明无有纵容五义之相? 答曰:如数人有门明五义,《成论》空门明五义,一往有空,入道硕反;今《昆勒论》意当是纵容有、无两种五义,因之入道,迦旃延用此为诸比丘广说五义。青目注《中论》云「少有少无入道者,钝根人也」,此恐是纵容不决,判属钝根。《昆勒论》既不度义推,大意应尔,未可定执,故不委分别也。或当迦旃延此纵容广说五义,不能决判,令诸比丘入道,致为净名所弹,即是不堪之由也。 问:佛既说诸比丘未解,迦旃延重述广说,此有何咎?若佛用三藏教不逗机者,此过由佛,非迦旃延之失也。 答曰:佛意难测,说法出没多端,初宜三藏引接,入道必由摩诃衍通教,是以如来权用三藏教五义;迦旃延不深得此意,广说三藏教五义,既不能令诸比丘进道,致为被呵之由也。 时,维摩诘来谓我言:『唯,迦旃延!无以生灭心行,说实相法。 此是第三正述不堪之事。文即有三:一,呵能说法非;二,呵所说法非;三,明诸比丘心得解脱。 一、呵能说心非,经言「无以生灭心行,说实相法」者,小乘人若入真谛,无心无说;若从真出俗,则有心有说,是则以生灭心说实相法。既是生灭,岂得是称实相真理而说实相也!复次,四义即是生灭,若作此心分别说五义,即非说一实相也。复次,出观心起,即是生;入观心忘,即是灭。实相非生灭,何得生灭心说实相法也!复次,迦旃延因有无入道,还约有无说五义,生即是有,灭即是无。所说五门之理,既是生灭有无;能说之心智,亦是生灭有无,故云生灭说实相法也。复次,声闻经四门明五义,皆析法入理,即是生灭之观,故《中论》云「为钝根声闻弟子说因缘生灭」,是则四门虽异,皆是生灭心行说实相法,即是拙度也,非如摩诃衍说巧度之四门说法也。所以然者,一往说通教八地以上,二谛双照,即真而说此,恐有教无人也。若别教初地显本,道观双流,即寂而说此,亦恐是有教无人。唯有圆教初心以上,即寂而说,如阿修罗琴,此非生灭心说实相法也。又,迦旃延非但说法心非,亦不知根有利钝,此诸比丘虽是小乘根性,而必因通教巧度得道,不藉三藏拙度成圣,故大士呵其生灭心动,无定不见佗机,谬说迂回之五义也。 迦旃延!诸法毕竟不生不灭,是无常义;五受阴洞达,空无所起,是苦义;诸法究竟无所有,是空义;于我、无我而不二,是无我义;法本不然,今则无灭,是寂灭义。』 此是二明呵迦旃延所说法非也。净名所以呵者,迦旃延三藏教为诸比丘广说五义,既是拙度之教,诸比丘心不开悟;今净名为说摩诃衍通教明五义,即是体法入空,巧度之五义也。体法入空非但正通入真谛但空,亦通入中道不可得空也。经言「诸法毕竟不灭,是无常义」,若三藏教明麤细生灭无常,此只是无常,非无常义。若了诸法平等,非生灭妄情,横见生灭,即捡此生自、佗四句不可得,即无灭也。是则诸法毕竟不生不灭,即是无常义也。经言「五受阴洞达,空无所起,是苦义」者,若如三藏教所明麤、细五受阴,此只是苦,非苦义也。摩诃衍明,若通达本无麤细之苦,妄见有苦,此苦即空,不见苦相,名无所起,即是苦义也。经言「诸法究竟无所有,是空义」者,若如三藏所明析假入生、法二空,此只是空,非其义也。摩诃衍明真如实相,若体此妄计诸法本来常空,妄计有人、法,诸法究竟无所有者,即不须分别破析。既不得有之可析,何得有空之可存?即是毕竟无所有,是真空义也。经言「于我、无我而不二,是无我义」者,如三藏教明人无我,此只是无我,非无我义。摩诃衍明实相真空本来无有我与无我,众生妄计有我;破我明无我,既不得我,亦不得无我,我与无我皆不可得。不可得者,即是无性,即是真空无我义也。经言「法本不然,今则无灭,是寂灭义」者,若三藏教所明,以有还无即是灭谛涅盘,此只是寂灭,非寂灭义。摩诃衍明法从本来,常自寂灭相,即大涅盘,不可复灭,即真寂灭义也。而众生妄见流动,二乘对治灭之,菩萨体达法本不然,即是真谛寂灭之理,本来无有烦恼生死炽燃,今则无因灭果灭之灭谛涅盘。若见生灭真空不二之理,即是真寂灭义也。若三藏教明五法,名义皆异;今摩诃衍所明五法,假名虽殊,名字即空,其义一也。此是通途释摩诃衍通教五义相,亦得即是圆教五义也。若作正破迦旃延昆勒门五义者,如前约有无纵容明五义。今净名破云「诸法毕竟不生不灭,是无常义」,何得有无纵容是无常义也?破下四义,类之可知也。 问曰:上说迦旃延为显四荣,示受净名呵析;今明摩诃衍五义,前四义乃结成四枯,此岂是显于四荣说法之教也? 答曰:若破入中道,结真谛成四枯,中道任运,自成四荣也。如《涅盘经》明二鸟俱游,无常、常不得相离。今说真无常义,即不得离常义也,故此经明「于我、无我而不二,即真无我义」。若《大涅盘经》明「我与无我,其性不二」,不二之性,即真我义,即是无我法中说真我也。净名结真明四枯者,意为显四荣也。此经是方等生苏之教,意为显四荣,出没未的显,岂得顿同《法华》、《涅盘》也。 说是法时,彼诸比丘,心得解脱。 此是三明诸比丘悟道。此诸比丘根性,必因生灭观门调心后,入无生观,即得入道,是以佛初为略说生灭五义调心。净名呵迦旃延,废生灭拙度五义,用无生巧度五义为诸比丘说,比丘即得入道也。经云「彼诸比丘,心得解脱」者,即是因闻通教体法入空,得罗汉果也。《大品经》叹诸罗汉德云「心得好解脱,慧得好解脱」者,即是脱三界思惟烦恼,心得自在,具八解脱也。 故我不任诣彼问疾。」 此是第四大段结成不堪也。迦旃延自惟:往昔为诸比丘广说五义,为净名所弹,嘿然无答;今岂敢传如来旨?故辞不堪。 佛告阿那律:「汝行诣维摩诘问疾。」 此是第七次命阿那律。文亦有二:一,佛命问疾;二,阿那律奉辞不堪。 所以次命阿那律者,以其声闻弟子中天眼第一也。阿那律,刹利种,白饭儿;或云阿泥卢豆,或云阿㝹楼駄,当恐如楚夏言音之不同也。此土翻为如意,或云无贫。此人过去一食施辟支佛,九十一劫常在天上、人中受如意果报,故名如意。尔来常富,无所乏短,名无贫也。即是佛之从弟,释摩男是其亲兄。其人出家初学道时,多睡眠,为人所呵,因是忿愧,精进不寝,遂致失明,白佛说如上事,佛语言「眠是眼食,世人七日不食,则命根断绝;七日不寐,眼命断,难可治也。当修天眼,用见世事」。那律因是苦行修禅,得四大清净造色半头天眼,从头上半皆得见色,观三千大千世界如庵摩勒果。三藏如来得全头天眼,一头皆发净色,彻见无碍。那律虽不及佛,于声闻中最为第一,即是作意数以入道,具如上说。为欲显发如来半满教门,先以四枯天眼引诸四众入道,次欲显发四荣天眼,示受大士呵折。今佛次命问疾者,阿那律若述往昔被弹之事,即重显四荣天眼之教,成前五种利益之义也。 阿那律白佛言:「世尊!我不堪任诣彼问疾。 此是第二明阿那律奉辞不堪。文即有四:一,正奉辞不堪;二,述不堪之由;三,述被弹之事;四,结成不堪。 就第一奉辞不堪者,良以往昔有梵王问天眼,即答所得天眼,致大士弹呵,莫知所酬,岂堪传如来旨,往问疾也! 所以者何?忆念我昔,于一处经行,时有梵王,名曰严净,与万梵俱,放净光明,来诣我所,稽首作礼,问我言:『几何阿那律天眼所见?』我即答言:『仁者!吾见此释迦牟尼佛土三千大千世界,如观掌中阿摩勒菓。』 此是第二述不堪之由。文即有二:一,明梵王来稽问天眼;二,明阿那律答。 一、明梵王与万梵俱来稽首请问天眼者,但梵王是娑婆世界主,统御三千大千世界,报生天眼,无如梵王及其眷属。闻那律于声闻弟子中,天眼第一,欲知所见优劣,故来请问也。 二、阿那律答「吾见能仁大千世界,如观掌中阿摩勒果」,但声闻弟子所得天眼,无有能见大千世界,唯阿那律能见大千世界,故《大智论》云「大罗汉所得天眼,唯见小千世界;大辟支佛,见百佛世界;诸佛如来,见一切佛土」。今那律所明天眼,独见三千大千世界者,以其偏修作意数,得半头天眼,照用广达,于诸声闻天眼最第一也。一往而论与梵王所见似同,既无过彼之用,故不能生其敬仰之心,此岂能发梵王道心?致被大士所弹,即是不堪之由也。 问曰:若尔,定有何异? 答曰:梵王所得是果报天眼,那律所得是修得天眼。果报天眼,是其住处则见三千,若至余方则不能见。修得天眼,随所至方皆见三千大千。若阿那律所得天眼乃是修根本观、练、熏、修五种四禅,八色清净,因此发真天眼通,此之天眼属于禅智,禅智常随行人,所以随所至处皆见三千,如观掌中阿摩勒果也。诸罗汉虽不能见大千,随其所见国土皆如影随形,不同梵王,此为异也。复次,梵王虽见大千,是总相见,见不分明;阿那律半头天眼亦见大千,是别相见,见则分明也,乃至诸罗汉因净禅得天眼者,皆别相见,所见虽狭而分明委细,胜于梵王。复次,梵王天眼是通非明,罗汉天眼是通是明,有如是等之异也。 问曰:若梵王是报生天眼见大千,与《法华经》明肉眼见大千有何殊别? 答曰:《大智度论》明肉眼见三千大千世界者,以报生天眼在肉眼中,天眼开辟,肉眼见色,故见大千也。如《大品经》明菩萨肉眼见百由旬乃至大千世界,过此则用天眼,以肉眼与风相违,故不说见佗方佛土。若依《法华经》明肉眼见大千世界一切法,是则三藏教明二乘所得天眼、慧眼所见事理尚不及《法华经》明肉眼所见,何况梵王所得天眼而可竝乎?故《大涅盘经》云:「学大乘者,虽有肉眼,名为佛眼;二乘之人,虽有慧眼,名为肉眼」,以其慧眼见真所断惑,但与圆教菩萨肉眼齐也。大乘圆教虽有肉眼,而名佛眼,以具烦恼性,能知如来祕密藏也。 时,维摩诘来谓我言:『唯,阿那律!天眼所见,为作相耶?无作相耶? 此是第三正述被弹之事。就文,即有五:一,核难;二,阿那律受屈嘿然;三,梵王请问;四,净名答;五,梵王及眷属发菩提心。 就第一核难,文为两:一者,双核;二,双难。 初双核,经云「唯,阿那律!天眼所见,为作相耶?为不作相耶?」净名何故作此双核?正明声闻教中所明罗汉功德有二种:一者,有为功德;二者,无为功德。有为功德即是十智、三三昧、三明、六神通也。无为功德即是三界见思断处,无生无灭也。天眼若属有为功德,即是作相见;若属无为,即是无作相见。罗汉既有此二种功德,今定作何功德生天眼,而见大千世界也。 假使作相,则与外道五通等;若无作相,即是无为,不应有见。』 此是二净名双结难也。经云「假使作相,即与外道五通等」者,明净禅所发天眼皆是生灭作相,虽与根本禅发天眼力用有殊,竝约有为明见一往无别,故与外道五通等也。经云「若无作相,即是无为,不应有见」者,此约无为功德结难也。无为功德止是证数缘尽,此中不说有所缘见大千也;若无为有能见大千者,可异外道!无为既不得有见,此则不论有天眼见于大千也。若还取有为见,说见大千者,此则孱同梵王,不异外道。既无异见天眼之殊,岂能发起梵王敬仰之诚,生彼善根也?阿那律天眼有失,正意在。何以三藏明析法入空但见偏真,不见中道故?有入观、出观之殊,入观即同无为无见,出观即同有为有见。二乘天眼有此之过,故被难致屈也。 世尊!我时嘿然。 此是第二明阿那律嘿然受屈也。所以嘿然受屈者,着此二难进退,莫知所通也。 彼诸梵闻其言,得未曾有!即为作礼,而问曰:『世孰有真天眼者?』 此是第三明梵王请问。文自有三:一,梵王得未曾有;二,礼致敬;三,正请问。 经言「彼诸梵闻其语,得未曾有」者,阿那律答「天眼见于大千」,此一往未觉异梵王所见,故不能生其敬仰也。今闻大士有此核难那律天眼,既坏梵王所得,自知非真,必更有真天眼,故生未曾有之心也。 经言「即为作礼」,即是二明梵王及诸眷属敬心内发,申其敬怀,亦是致请之仪也。 经云「而问曰:世孰有真天眼者?」即是三明,梵王请问孰有真天眼。那律仍,外道、梵王亦然,此皆非真天眼者,必应更有得真天眼之人,故言世孰也。 维摩诘言:『有佛世尊,得真天眼,常在三昧,悉见诸佛国,不以二相。』 此是第四明大士答。亦有二:前答有得真天眼之人,二辨真天眼之相。 维摩诘言:「有佛世尊得真天眼」,即是初答也。得真天眼者,以修中道实相,发真天眼,无二边之伪,故言真天眼也。 问曰:若无二边之伪,即是真慧眼,何得说为真天眼也? 答曰:即中见色,即是真天眼也。 经言「常在三昧,悉见诸佛国,不以二相」,此是二辨真天眼之相也。所言常在三昧者,常在王三昧乃至首楞严等诸三昧,亦是常在大涅盘,常寂定深禅定窟也。即是一切众生皆灭尽定相,不起此定也。经言「见诸佛国」者,寂而常见也。如明镜不动,净水无波,万像皆自然现也。经言「不以二相」者,非作相,不同梵王、外道、声闻有为作相天眼通也;非不作相,非二乘所得无为偏真之无作相,冥然无所见也。复次,不以二相者,中道真天眼非真俗二谛之二相,慈此二相而能遍照四种佛国,三种众生死此生彼、依正两报竝现王三昧中,即是真天眼也。 问曰:此二真天眼四教所明,何教所摄? 答曰:若非偏非圆,偏圆双见,即是圆教之天眼也。 问曰:若佛因中道所得天眼名真天眼者,更以何名佛眼耶? 答曰:今取见中道发天眼,见十方国土、十方法界麤细之色为天眼。若佛眼,即论圆见三谛法界也。随义分别,无相谬滥,何止天眼,五眼宛然不相混也。如《金刚波若》所明如来有肉眼乃至有佛眼,是义应具,分别之废论余事,深得此意,天眼何妨四眼。 于是严净梵王及其眷属五百梵天,皆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,礼维摩诘足已,忽然不见! 此是第五明梵王发菩提心。文即有二:一,正明梵王与眷属皆发菩提心;二,明致敬而去。 一、明梵王及诸梵发心者,前虽闻那律所说不辨实相之理,又无遍见诸佛国土之事,故不能令诸梵深信,发菩提心也。得大士所明天眼真事,广过其天眼之外,称会诸梵大乘根缘,故皆发菩提心也。圆教所明,若相似发心,即是入铁轮十信之位;若真发心,即是入铜轮初住也。 二、报恩致敬不现,如文。 故我不任诣彼问疾。」 此是第四结成不堪。那律自惟:往昔为梵王说天眼,被大士弹呵,莫知所酬,岂堪奉如来旨,往问疾也! 维摩罗诘经文疏卷第十四